杭州白塔公园旁边的这条小巷,还有多少人知道?
甘水,甘水,因何取名,缘由早已失传。后人只能从“甘水”二字臆测,顿时觉得这小弄巷灵动鲜活起来——哪管历史变迁,依旧有甘有水,滋养过着柴米油盐生活的人们。沧桑人世无数轮回,甘水巷里甘水井,依然如故。站在甘水上口井,井口一个圈,是市井瓦肆;井底一个圈,是历史韵味。
站在下口井边,几棵葱郁的老木屹立一旁。一场春雨过后,叶上残留的水滴无声地恰好滴入井中,泛起圈圈涟漪,模糊了井底的天空。
甘水巷里的甘水井,如同一对姐妹花,有着截然相反的个性。
上口井有一种盘踞占山为王的气势,下口井给人一种谦卑柔和的弹性。所以,上口井之水是喝的,下口井之水是用的——它们各安一隅,各自无声奉献。
有关甘水井上口井的由来,众说纷纭。
一说相传,甘水巷附近原是钱塘江边的一片盐碱滩,老百姓必须远道取水饮用。乾隆下江南巡视到此,见此情形,便召集了当时的水利专家,找到了虎跑泉水脉,打出了上口井,因此上口井的水质和虎跑泉无二。
亦有人说,甘水井上口井又叫“陪嫁井”。百年前,四眼井有一大户人家嫁女儿到此地,怕女儿喝不惯这里的水,其娘家就在此打了这口井作为陪嫁。父母对女儿的一片关心,竟最后造福了此地世代的居民。
众多传说中,唯一不变的是甘水井的水质与虎跑泉别无二致,因此附近居民、甚至其他区域的老百姓每天来打水,成了一种习惯。
站在井边徘徊、留恋,偶遇一位大伯,不禁上前好奇地询问,为何上口井的水如此受欢迎?
“以前村子里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老人,从来不喝自来水,一直喝井水,有感情。喝井水,不仅是习惯,更是生长在这里的老杭州的一种情结。即使已经搬离甘水巷,许多人依然每天要来此取水。”“情结”二字,很是令人动容,是乡愁的情结,是回忆的执着,亦是对过往美好的珍惜。
每天来打水的人群中,有千里迢迢从九堡赶来打水的一对父子,打完水之后再骑着车,回家。
“抗日战争前,人家上海铁路局局长陈福海的饮用水都是从这个井口汲取的,再由铁路远走。我这点路就算不得什么了。再说,有时我一天不喝这井水烧的水,一天就不踏实,没归属感。”黝黑的父亲害羞地说。
车流如织,人声鼎沸,喧闹声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平息。上口井又恢复了它特有的宁静与祥和。
而这时,下口井开始热闹起来了。有妇人们扛着洗衣盆出来,脱掉鞋子,随意地蹲在井边洗衣;也有的夹着菜篮子打好水,站在井边石墩上洗着菜。
不知为何,我想起了“上善若水”四字——“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”。它静静地在那里,不好高骛远,不妄自菲薄,看世态炎凉,窥世事沧桑。终是忍不住去触摸,只觉入手粗粝不失圆润,井水洗刷的井圈沧桑如沉吟老者,阅尽世事之后,已习惯隐忍不发。
下口井的水不能喝——这似乎成了百姓心中约定俗成的法则,谁也不去打破。
静立下口井一步之遥,蓦然发现一块早已字迹模糊的石碑——岁月的侵蚀在石碑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。不禁走近,抚手触摸:
1923年,安家塘……这是唯一能辨认的几个字。
询问了附近居住的老人,才大概明了事情的始末:1923年,安家塘乡绅和村民们集资挖掘了甘水巷的上口井和下口井,而这两口井留存至今,石碑记载了他们的身世,却也已痕迹斑驳。
无论是传说,还是石碑上记载的事实,都令人一听、一看就知它们已历尽沧桑。
上口井与下口井相距三五十米,一百多年来同处于路一边的直线上。
上口井井圈粗粝却不粗糙,摸上去的手感难以言表,仿佛触及了历史脉络,圆润而尖锐。或许因着井圈的粗粝而使得井水看起来更加通透细腻。四周有围墙圈着,形成一个独立的“小院”,只留东面一门,供人出入。这又给人一种错觉,它好像一位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,安静地在自己的小院绣着花。
下口井水质比不上上口井甘美清甜。它的位置,注定它必须默默地承担起居民洗涤等日用的责任。井壁由石块砌成,且依附着经年的水苔,不同的是下口井比上口井要深一倍。俯下身向下望去,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个圈,仿佛历史的年轮,泛着圈圈涟漪的痕迹。
沿着甘水巷,慢慢向钱塘江踱步而去,几步回首,定睛着下口井,突然觉得它犹如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,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袖子,掩饰起她的魅力一声不吭地汲着水。
走进甘水巷,其祥和清幽跟井的关联,一望便知。踱出甘水巷,其内心的宁静与满足也跟井有关,回味便觉。
这圈里圈外的生活,仿佛甘水巷的甘水井,井外一个天,井内一段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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